《打鱼者说》:一位乡村教师的离别

2014年09月17日14:21   文化专栏  作者:新京报书评周刊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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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编者按:他曾经是一位乡村教师,在四川凉山支教两年,后来成为一位教育杂志的编辑,在《读写月报 新教育》杂志,为“新教育”鼓与呼。30岁的熊辉,虽然在教育界小有名气,但并非名人——他只是一名普通老师,普通编辑,普通青年。他爱生活,爱漂流,爱打鱼,甚至戏称自己为“打鱼郎”。

  上个星期,“打鱼郎”熊辉因为意外,在都江堰柏条河漂流时遇难。我们也因此意外在教育界人士的传播下读到他几年前的自述——《打鱼者说》。这是一篇热情而执着的文字,这也是一名普通青年在大时代里努力与坚持的倔强记录。我们从中可以读到生命的力量,更可以感受到,来自普通青年们身上的,那种明亮的希望。

  所以,我们要转发熊辉的文章,以纪念这位并不普通的普通青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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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文/熊辉

  2004,我第一次高考,480分。

  当时选专业的原则很简单:好就业、高收入,做梦也没想过要读师范。以此为标准,翻遍厚厚的一本高考志愿填报指南,找到一个四川农业大学的土地资源管理专业,满怀希望,九分把握地填到第一志愿里。

  但是,战争总有人死,赌博也得有人输。最后录取我的,是第三志愿胡乱填上的四川理工学院社会工作专业。经历过一段极为惶恐、迷茫和灰暗的时间后,父亲为我联系到本地最好的一所中学,国家级重点西昌一中,苦读一年,未敢懈怠。

  这一年,发生了一件对我影响很大的事情。

  2005年四月,在“抵制日货”最“如火如荼”的时候,学校里很多学生也都“群情激奋”地参与到这场“声势浩大”的“爱国壮举”中来,发传单,喊口号。学校里有一颗“中日友好纪念树”,他们没工具砍树,就把碑砸了。

  有一天,我把自己思考的一些东西写在纸上,贴到教学楼入口处的一面大镜子上:

 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“抵制日货”。别人弱了,并不等于我们变强大了。

  我们不仅要让日货滚出去,更要让国货站起来,走出去。

 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破坏,更重要、更紧迫的,是建设。

  静下心来冷静思考我们发展中的问题:经济粗放增长、假冒伪劣产品泛滥、科技水平低下、深刻的环境危机……

  踏踏实实创民族品牌、国际品牌,夺回本属于自己却让别人占去的市场。(例:自从运十下马后,中国至今仍没有生产出自己的大型客机,欧美航空豪门世家独霸了中国客机市场。)

  更加科学、更加长远地建设我们的海军。

  才能在以经济和科技实力为基础的当今世界天,底气十足地说:“谁怕谁?”

  重铸民族魂,如何将五千年的文明化作今天民族复兴的力量之源?

  我们,中国新青年,不可不察。

  多年以后,读到这样一句话:“当所有人都做同一件蠢事的时候,并不因为人多而改变蠢事的性质。”我把这句话介绍给每一个遇到的学生。

  今天看来,这段话里仍有相当多民族主义的成分。但这件事至今仍然让我非常自豪,能在那样一个群情激奋、躁动不安的环境中坚持自己的独立思考,并能勇敢地在公众场合表达出来,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。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和我一样,知道独立思考的价值,那将是另一件更有意义的事。从前选择专业的原则开始改变了。

  一个多月后,2005年高考,504分。

  还是第三志愿录取了我,西昌学院土地资源管理专业。我别无选择。

  不,我还是有选择的,但我放弃了。刚入学还是可以转专业的,但这里却没有我所喜爱的地理专业,只有中文专业。当时的我是不可能选择中文的,因为施加在我身上长达十几年的语文教育已经使我对所谓的“语文”及与之相关的一切极度失望,完全厌恶。

  在毫无生气、一潭死水、墓穴一般的课堂上,刽子手们将一篇篇美文凌迟处死,大卸八块、五马分尸般地分成若干段,再用尸体解剖的刀法使其彻底变成一堆没有一点生命气息的词句。最后,还要机械死板、捕风捉影、牵强附会地在这些碎肉上贴上“中心思想”、“段落大意”、“全文主旨”的标签。屠夫们挥舞着手中的教棒,无比神圣权威地望着下面可怜的花朵,大声呵斥道:“吞下去!”我们这些花朵早就等不及了,拼命地往嘴里塞这些“养料”,因为会有永无休止的考试来决定我们的命运,尽管噎得直恶心,想吐。

  这十几年的语文教育只让我们学会了认字,却几乎剥夺了我们思考的能力,发现美、认识美、欣赏美、创造美的能力。在这人生最珍贵的岁月里,我们思想的天空一片阴霾,审美的殿堂灌满了灰暗、僵硬、呆滞的水泥混凝土。

  一想起这些噩梦般的经历,就感到极度痛心。于是,我放弃了这个选择,打算好好去读这个“土地资源管理专业”。

  最终,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:

  在这里,西昌学院北校区农学系土地资源管理专业;在这时,2005年9月7日——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,以最强的勇气去面对,去做每一件事。

  那半年里,我实践了自己的诺言,用心去做每一件事,而有些事反过来又改变了我。

  尽管对语文的厌恶和憎恨仍然笼罩在我的心头,但我知道语文的本来面目是可爱的,是有趣的,是美的,只是被败坏了、糟蹋了。我不愿再看到以后的孩子像我这样对语文深恶痛绝,这样冷漠愚昧,只会充当看客。尽管我不可能改变所有,但至少我可以改变我所有的。尽管我知道最后我也可能被那些我想要改变的东西改变,但我想试一试。

  另外,土地资源管理专业有很多理工方面的知识,这是我最大的弱项,困难很大,尤其是高等数学。而且兴趣也不在这里。

  经过和家人的艰难沟通,我终于成功转入中文系师范专业。我入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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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08年下半年,大四,有意愿的同学可以提前实习,时间是半年。

  我实习的学校是一所已经破落的“贵族学校”,它曾经是铁路子弟校,拥有非常好的基础设施和优秀的师资力量。凭借铁路这个恐龙般庞大的官办企业,教师有相当高的待遇,比如坐火车不给钱,免费全国旅游。

  后来,由于铁路分局被撤销,学校也被移交给当地镇政府。优秀的教师大多自谋出路,或是回到省城,或是调到其它学校。生源也发生了很大改变,以前大部分学生都是铁路职工的子女,现在,却以农村学生为主体。

  虽然“省重点中学”的牌子还在大门口立着,却早已不复当年辉煌。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,“顶岗实习”,要工作一学期。

  这是当地教育局的奇妙发明。明明许多学校都严重缺乏教师,大班授课,一个班硬塞进去七、八十个学生。可教育局就是不增加教师招聘名额,于是想出这样一个高招:延长实习教师的实习时间,既能部分解决教师不足的问题,又花不了多少钱(一个“顶岗实习”教师每个月补助300元)。

  学校一开始把我安排在高三,跟着一名中年男教师带两个理科班的语文。高三已经进入总复习,所以每天的语文课也都是专题复习和讲练习。第一次上课,是评讲练习,虽然紧张,但是我准备充分加临场应变,所以效果还算不错。后来听学生讲,他们感觉不是一个新手菜鸟来上课,好像这个人已经干这一行很久了。

  天天评讲练习,很无聊,总想找点有意思的来讲。

  有一次,做了一篇古文的练习,选文是唐朝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传记。老高是高丽人,跟着父亲高舍鸡来到大唐,由于弓马娴熟、武艺高强,步步高升,成为一代名将、封疆大吏。

  那天晚自习第三节,我溜到教室讲高仙芝。我讲了两个方面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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