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为什么热衷加缪?

2014年07月11日11:27   文化专栏  作者:南都周刊  
加缪加缪

  也许和去年加缪诞生一百周年有关,这几年内地和台北重新出版了许多加缪的著作,这些天我读到最震撼的,是台湾首次出版的加缪处女作《快乐的死》,内地“全集”未收录。

  死亡,是文学永远的主题。而主动招致死亡的杀人与自杀,向来是加缪的关键词:《西西弗斯的神话》第一句是“只有一个哲学问题是真正严肃的,那就是自杀”;《反抗者》在引言中已经点出杀人也是一个哲学问题:“在否定的时代,思自杀问题是有用的。在意识形态的时代,必须清理杀人的问题”;《局外人》涉及的他杀,实际上是自杀的条件,莫梭从被动杀人到主动拒绝救赎的过程,是他一步步获得灵魂自由的过程。

  然而如何从否定的存在转向肯定的存在?这是加缪一生都在思考的问题,我没有想到的是,问题的发端与答案,都埋藏在他生前并未出版的处女作里。《快乐的死》几乎包括了加缪所有的关键词,而且技巧完美,这是一颗丰满的种子,《局外人》就是以极端方式从《快乐的死》中吸取了思辨的精髓。

  《快乐的死》与《局外人》结构上最大的相似,均是以杀人为主人翁思考存在的转折点—当然莫梭的杀人遇到了过度阐释的审判,而梅尔索的杀人是被杀者委托的,被伪装成自杀,他得到了被杀者的酬劳过上了富裕自由的生活—但是他们最后从中获得觉悟,都选择了清醒、拒绝安慰地面对自己的死,从这点来说,他们的死与西西弗斯的下山一样,是真正快乐的。

  从描写心理、景致的细腻华丽程度看,《快乐的死》可谓豪华版的《局外人》。这首先取决于青年加缪的锐气,二十出头的加缪充满对世界的热情,尤其展现在梅尔索杀人后漫游欧洲然后回到阿尔及利亚的描写中,他“感到自身有极强且深的力量,能去爱这个有着泪水和太阳脸孔的人生”。但这些享乐主义的修辞,实际上是为了呈现对死亡的思索,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,梅尔索杀人的意义正是通过此后对生的品尝才得以显露,他理解了求死者并非死于绝望,他才能从容坚毅地接受自己的死亡。

  这几年台湾也出版了《局外人》新版本(台译《异乡人》),对照阅读可知加缪的更多变与不变。在《快乐的死》里梅尔索通过离群索居于天地间的思索达致的自我确认,《异乡人》里则是极致地通过不公平的审讯、囚狱和处决,迫使莫索置身于义无反顾的存在觉醒中。拒绝希望者,获得存在,莫梭最后“欣然接受这世界温柔的冷漠”,使死亡置入自己的经验中—他在囚禁的日子中才真正亲近了母亲的死。

  以入狱为分界线,莫梭体验到地狱与炼狱的不同,如果说之前的莫梭有罪,在他被定罪后才是他获得救赎的开始。监狱是一个觉悟之地,他的真正的罪在于他之前未尝觉悟自己对现实、当下的忠实。在《快乐的死》中,加缪没有安置这么一个绝境,梅尔索是直接在对当下的快乐体验中反思死亡的。“漫长的冬天即将展开。但他已经成熟得足以迎接它了。”写作《快乐的死》时的加缪正如他笔下的梅尔索,在处女作已经获得秋天的丰盛,所以他才可以在其后《异乡人》等作品中以更决绝的笔法迎接存在之凛冽真理。

  加缪曾列出他心爱的十个词:世界、痛苦、大地、母亲、人类、沙漠、荣誉、苦难、夏日、大海。这十个词包含在他写作生涯的开端《快乐的死》,继而在《异乡人》等后来各个著作中结出果实,一直延续到他未完成的遗作《第一人》之中。加缪正是无意地以自己的意外死亡来完成这最终收获,我以前曾以为“意外死亡”对于论证以“自杀”获取自由的加缪来说,无异于一个虚无的讽刺。但杨照在《忠于自己灵魂的人》中提出的解读更有力:直面加缪之死的荒谬,才正符合了加缪思想的核心取向—忠实于实,即使真实是虚无。

  上世纪七十年代台湾学界曾经有过加缪热,除了多个译本,傅佩荣还编辑过论文合集《加缪的真面目》论及加缪创作与思想的种种。今天加缪在台甚至在华语圈迎来一个新的阅读热潮,启示的也许就是为什么我们和七十年代一样热衷于加缪:因为在虚无横行的时代里,我们更需要忠实自己。

 

  (声明: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,不代表新浪网立场。)

文章关键词: 加缪 《快乐的死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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