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连科:面对革命——文学的声音

2014年06月12日10:31   文化专栏  作者:高和分享  
作家阎连科作家阎连科

      (5月5日——15日,由高和资本等机构资助,卓伦文化、译艺网策划组织、新浪文化独家网络支持的中法文化交流活动在巴黎举行,五位中国学者、作家与法国同行进行对话。昨日,高和分享专栏发布了贾樟柯的演讲全文,今日继续刊登作家阎连科的演讲。)

  革命留给我们的灾难和财富

  这儿说的“我们”,是指作家和文学。是作家本人面对革命和历史的姿态——参与或反对、逃避或旁观。

  革命推动社会,改变历史。比如技术革命、经济革命、环境革命等,但这一切革命,都往往是政治革命孕育的儿孙和结局,他们往往被政治革命所统领。政治革命在一切革命中经常是莽汉和奸夫,它总是在欺侮着除它之外的一切的革命。政治革命是历史的总统,而其他的一切,都只是总统府的部门、机构和奴仆。尤其在昨天所谓的第三世界、今天所谓的发展中国家,政治革命在推动、改变历史的时候,也会给我们留下巨大的灾难,比如战争、专制和对人权、自由、言论的禁杀等。

  但在这些革命的灾难和喧哗中,文学发出了最为独到的声音。如在中国作家熟知的十九世纪的《古拉格群岛》、《日瓦戈医生》、《一九八四》等,还有二十世纪与法国、法语相关的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及昆德拉的大多写作;卡达莱的《梦幻城堡》以及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《雪》。当然,罗兰先生的小说《纸老虎》毫不逊色的可以列入这个队伍之中,而且在一定程度上,《纸老虎》则有着更为独到、尖锐和奇妙的文学的声音。

  中国革命的灾难

  中国革命,自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,一百年来,可以说一日都没有停止和停滞。我以为,中华民族在近、现代史,是完全生活在革命中的一个民族;尤其49年之后,革命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几乎惟一的目的和手段。一切的社会目标,都要通过革命的渠道和桥梁,而达到的一切目的和结局,又都是革命的狂欢和灾难。新中国之后的“三反五反”、接下的“反右”、大跃进、大炼钢铁、所谓的“三年自然灾害”和十年文革。革命让中国人生活在死亡、恐惧和慌乱之中。而我们——作家们和他的写作,却基本上对此保持长期的沉默和空白,偶有作品的出现,也不过是文学荒野上一株野草,随时都会被革命所践踏。

  来到改革开放的今天,其本质又是一场“新革命”的开端。经济获得了有前所未有的发展,但这个发展,不仅是靠市场和生产力的推动,而且更是靠政治革命这个最大的推手和杠杆;是革命给经济革命注入了发展的活力。革命是中国进步的开山斧,也是中国走向未来或光明、或迷茫、深渊的火车头。政治家在掌握着一切人的命运。专制与权力,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指南针。而文学——即使到了今天,中国现实对写作,已经有相当的宽容和包容,写作面对革命这块文学的肥土,也难以开出独有的花朵,发出自己独有的声音。

  中国文学依然在依附于革命和革命家的情绪而生长,使得中国革命没有如《纸老虎》一样成为文学的土壤,而且使文学成为了革命合法性的依据之一。

  文学怎样挣脱革命而发声

  这里有三个问题:一是文学怎样挣脱革命的牢笼;二是挣脱后发出怎样的声音;三是以什么方式发出声音来。

  今天的中国革命,既是政治革命,也是经济革命;是政治革命之下的各种革命。经济发展要以革命为手段;政治革命往往要披着经济发展的名誉和外衣。“国富民强”的梦想,使得革命成为色彩混乱的大染缸。所以,文学要挣脱革命的束缚时,最需要的是作家最为独立的人格和知识分子的怀疑、思考和责任心;而作家最大的敌人,不仅是革命,还有物利、权力和金钱,只有战胜了这些,中国文学才可以挣脱革命的束缚。因为今天的中国革命,不是为了权力,是已经拥有了权力和财富,这使得文学面对革命要发出最独有的声音时,变得更加困难和模糊。在这种情况下,作家和作品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和怎样发出声音就尤为重要了。

  文学不做革命、金钱、权力的奴仆,这就需要更为独到的声音,这一点,《纸老虎》有着可资借鉴的经验。它至少说明这样一个问题:在革命面前,文学不仅不能沉默,而且还要有自己不能抹去的曲调。

  文学要让革命成为自己的土壤,而不是革命让文学成为它的刀枪和鲜花。怎样让文学这株花草插在革命的牛粪上,使得这株花草芳香而硕大,这是文学和作家的试金石,也是一个作家的选修课和必修课。

  我的乡村之声

  面对革命,我所发出的一切声音,都是乡村在喧嚣中的寂静,在寂静中的风吟。中国,还不是现代的中国;中国革命,还不是现代的革命。中国和中国革命,其实都还是乡村和农民的放大与拼打,这给我这样一个对乡村捻熟的作家,提供了把握中国和中国革命的良好时机。所以,我的写作,无论是面对革命还是面对中国,恰好就可以低头面对脚下的那块土地和“村落世界”;面对了这些,也就面对了中国和中国革命。

  因而,我的全部写作,都是一个乡村孩子站在村头的歌唱和呼喊。面对文学,他的独特,在于他不会脱离土地的声音;面对革命,在于革命的牛粪,常常就在他乡村的脚下。所以,当他要把文学这株花草插上革命的牛粪上时,就是只要不担心有牛粪脏了自己手脚和内心的怯弱,大约也就一切就有独特了,风吟并有花香了。

  (文中所提《纸老虎》一书作者奥利维埃。罗兰,该书中文版于2012年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)

 

  (声明: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,不代表新浪网立场。)

文章关键词: 革命 文学 阎连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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