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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,我可以抱你吗

http://cul.sina.com.cn 2006/03/03 21:44   新浪文化

  作者:卢理强

  总想在故园的太阳地里,和母亲紧紧地拥抱一回。

  拥抱的时间不要很长,三秒即可;然后,陪妈妈坐下来聊一会天,时间也不要很长,三十分钟即可。

  这是一个多么浅薄的愿望,浅薄得近乎可笑了,但我却至今没能实现。

  小时候好象没有这种愿望。

  母亲总是很忙:洗衣,做饭,喂猪,锄地,打药,拉猪肥,割稻种田。。。

  那时母亲的手是专门用来拿农具炊具和谷麦果蔬的,总是装得满满当当,从来没有空的时候。

  我也很忙:小手里不是装满了泥沙,就是紧握着从溪边树林偷偷捡回来的树枝,也没有空。碗里的饭还没扒光,小伙伴们早已在门外叫开了阵,根本不会想到和妈说说话。

  年纪稍长,看见比自己小的孩子趴在做妈妈的肩膀上,心里头也会涌过和母亲抱抱的念头;但为了显示自己比他们成熟,我总是指着比自己小的孩子对同伴说:这么大了还和妈抱在一起,真妖,真不要脸。

  幼儿园,小学,初中,中专,这成熟一显示就是二十年。

  到后来,我甚至为母亲感到羞愧。

  读中专时,有一次妈妈因为看见我写给她的信中有一个死字,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看我。

  站在直通宿舍的水泥大路中央,我为妈妈的误读和她的打扮感到着急和害羞;同学们来来往往,老乡看见了问我这是谁,我竟支支吾吾地半天答不上来。

  那次我几乎是催妈妈回去的,哪里还会想到抱她一下,叫她到宿舍里去坐一会。

  再后来,妻完全占据了我的视野,妈妈仿佛消失了。

  只是在年节的时候,她才会艰难地浮现在我的视野中。

  多年前的一天,妈妈被地区

医院确诊患了严重的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。在那里,她被抽了好几次骨髓。

  等我从广东赶回家,妈已瘦成了一张纸,嘴唇雪白,一双眼睛两个洞,仿佛随便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卷到空中。

  在我的脑海里,母亲一直是挂在墙上的那个女人,碎花布衣,活力四射的脸蛋上笑容比阳光灿烂;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妈会生病会老去会很快很快地老去。

  但生活,过于贫苦的生活,却无情地将母亲坚强的一面鲜活的一面,于瞬间粉碎了。

  正是在那一刻,看着躺靠在床头的妈妈那丫叉的肩膀,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:妈妈其实很脆弱也很孤单,你可以过去抱抱她,陪她说说话吗?

  但你终于没有上前抱她。你将那纯洁的愿望看成了一个幼稚的冲动,又自以为老辣无比地和兄弟一起,用钱为那冲动埋了单。

  今年,二姐刚到广东就对我说,妈感冒了。

  伤风感冒对别人来说是小事,对妈来说却不可忽视:再生障碍性贫血,最怕的就是

病毒感染。

  前几年从没这么严重过;吃了十几天感冒药也没啥效果。二姐很困难地顿了顿后说道,她的嘴唇那么黑那么薄,人那么难看。。。这次我真的不想出来,我想陪陪她。但她却总说自己没事老是催我出来还要我多攒钱少担心。。。

  二姐是家里的铁娘子,很少看见她落泪;现在却泪水汪汪了。

  围在二姐身边的一帮姐妹,都忍不住擦起了眼睛。

  透过姐妹们的泪水,我才明白了这么一点:自己拥抱母亲,和她聊天的机会已经不是很多了。

  在我的印象里妈只背过我一次。

  那次是小学四年级,我已经有母亲肩头那么高,被吓着了的我,整个人高烧烧得没点精神,母亲就让我趴在他背上,到我被吓着的溪边叫魂,去离家很远的地方看医生。那次她好象一连背了我三天;到第三天中午,我已经可以下地,想想趴在母亲肩膀上的感觉很好,机会又那么难得,就故意在母亲的肩膀上多呆了些时间。

  那是自己最靠近母亲的一次了。现在想起来,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淡的肥皂味。  

  有时真替儿子感到幸福。

  能和自己的母亲时时地环拥,想亲嘴就把唇凑到妻柔滑的脸庞上,在那里咬出几枚淡淡的齿痕。

  每当这时候,我就会嫉妒起妻,上前将儿抢到怀中。母亲肯定不知道,那时我把儿子当作了她,那时我是在把她的体温从几十年前搬到了儿子的身上。那是怎样的一种温暖啊。那是一种怎样的安全感啊。

  妈妈,此刻我和你相距几千里,你却好象就在我眼前;你在我眼前,我却不能实现一个最简单的愿望。

  最近和妈通了几次电话。

  和往常一样,她的话不多,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有两句,一句是最近生意怎么样。还有一句她总是很小心地问:你们在外面过得好吗?

  当我问及她的身体,她总是强忍着咳嗽说,好多了就快好了。

  在这种时候,为了不让我们担心,她还是恪守着“报喜不报忧”原则,不愿向我们吐露真情。

  母亲的爱就象太阳空气和水,日日夜夜包围着我,我却很少想起她,直到听见姐妹们不无忧虑的话语,才想起了她的点滴,更不用说平时会给她安慰了。这时候我才确切地理解了,“娘对儿路一样长,儿对娘筷子一样长”,这句话里面有几许娘的辛酸,又有几许儿的愧疚。

  此刻你在浙南,而我在粤中;由于生活的不够稳定,我们之间的距离岂止几千里。

  妈妈,什么时候我才能自然而然地将您揽入怀中,紧紧地紧紧地?

  什么时候我才会抛却自己心头的俗念,不再找什么借口和托辞,和您做一次促膝长谈?

  我习惯于沉思,却不愿对上面这两个问题作一次深入的思考。也许是不敢。它总是很轻易地,就会让我想到一个令我恐怖万分的字眼。那个字眼我现在还不敢提及。

  我还想象不出,当母亲和那个字眼联系在一起时,自己该怎么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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